财富、特权与安全

前段时间陪同一位来自巴西的朋友，她第一次来中国。

期间闲聊，她问晚上还敢出去玩吗？我们回答中国很安全，即使半夜出去也没问题。然后问她，巴西晚上能不能出去玩？她回答，天黑后大家都很少出门，出门必须开车，中间不能停留。然后我们问她巴西一个地方相对于整个巴西是否安全，她回答那里比较安全。问她原因，她回答哪里没有警察。听到这个回答比较吃惊，没有警察的地方居然更安全？她接着解释到，有警察的地方才有黑社会，没有警察的小地方反而相对安全。

对于她的逻辑比较难以理解，难道真的是黑警，和黑社会共存？对于遥远的南美不了解，仅从有限的影视剧中看到的情节似乎和她说的差不多。庆幸自己生存在伟大的祖国，起码晚上出去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更不用担心警察。

最近看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其中有一句话印象深刻，“政治是自由的，但公民并不自由；公民是自由的，但政治并不自由”。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严苛的政治管制虽然让公民感觉不自由，但其实他们从大众行为的严格规范中获得了个体的自由；而宽松的政治管制，虽然看起来大家都是自由的，但却让个人因权力禀赋的不同而出现分化，最终失去自由。

接着以巴西的社会为例，在巴西这样的国家，权力是一种特权，财富也是一种特权，因此有特权的人和普通公众就会形成两种不同的阶级。特权者获得超国民地位，而普通民众则需要牺牲部分利益，比如夜晚不能自由活动。在上句话所说的特权中，包括来自社会认可地位附带的特权，也包括因实际暴力所获得的特权，比如黑社会力量、或强壮的体魄及野蛮的灵魂。

孟德斯鸠认为共和制是最好的，因为大家相互关爱，更爱民主和平等。但我认为这只是理想的社会形态，而不是现实，如果这种社会形态真是最完美的，那么罗马就不会从共和制走向君主及独裁。孟德斯鸠认为罗马之所以沦落，是因为国家的规模越来越大，而共和制只适合于小邦，所以注定要被君主制所取代。根据后知后觉的优势，我知道孟德斯鸠的这一观点也不完全正确，现在的共和制国家一样可以很大，也很稳定。当然通讯及交通技术的发达对社会形态的改变起了很大的决定作用，这一点无法否定。

在孟德斯鸠的理想中，共和制大家均贫，每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财富，所以大家不用相互嫉妒，相互算计，大家只有通过关爱他人，才能促进社会共同财富的最大化。而君主制下，君主控制社会的手段是自己的权力及自己荣宠的贵族阶级，贵族再荣宠自己的亲信，层层传递，最终形成自上而下的荣宠系统。

套用这一理论，巴西应该更像孟德斯鸠所说的共和制，但为什么巴西贫富差距这么大，特权如此盛行，人民如此不友爱？我认为这是因为贫富差距太大的结果，贫富将社会分成了贵族和平民两个阶层。富有者必然寻求和财富对称的社会地位，而这种阶层分化明显的社会按孟德斯鸠理论更适合于君主制，但巴西却在实行共和制，名义社会形态和实际诉求之间的矛盾导致了社会结构的畸形。畸形社会必然在表面正式的社会形态之外存在合理性的补充形态，这就是特权和腐败的根源。

那么，在一个特权社会，到底是来自财富的歧视对民众伤害更大，还是来自于特权的歧视对民众伤害更大？或许它们最终的结果是统一的，都是财富和社会地位的进一步分化，但它们作用的过程却是不同的。财富大多只追求更多的财富，对底层的剥削是温和或含蓄的；而特权则大多通过暴力剥削民众的安全和自由，财富只是附带的结果而已。

当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基本上都是共和制的，虽然也有君主立宪制的，但君主已经成了纯粹的外交象征，本质已趋近于共和制。为什么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和巴西都采用共和制，但结果却如此不同？我认为本质的区别只在于国家管的多还是管的少，这里说的多和少是指实质的多和少，而不是名义的。巴西基本上照搬了美国的政体和社会管理方法，甚至是细则，但执行的结果却天差地别。究其原因，我认为巴西在形式上照抄了美国，但却没有学会美国的人文精神及社会监督体系。缺少民主、平等、自由的现代民主精神，便不可能建立正义的法律及社会体系，因此便不可能真正建立民主共和制。

安全，只是社会和政治的结果，而不是过程，更不是目标。但民众最先感知到的却是安全。那么面对财富的歧视和特权的歧视，那种更容易破坏民众的安全感？这或许就是民众首先反对特权，而不是财富分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