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公平与巨婴社会

近日湖南省湘潭县天易金霞小学家长捐款装空调，被人举报，后来教育局责令该小学回购空调，并严肃处理学校相关责任人。

这是一则无头无尾的新闻，因为我搜索了网上很多新闻，都没有找到家长捐款安装空调的始末，也没有找到举报者的身份情况及举报理由；同时也没有找到教育局责令小学回购空调，小学的经费从那来，也没有找到教育局将如何严肃处理小学相关责任人，这个人的过错到底是什么？但是网民已经为这则新闻吵疯了，有支持家长捐款的；有谴责学校办学不力，不给装空调的；也有顺带发挥谴责政府贪腐的，要不钱都去哪了，怎么连空调都装不起？

一、引子事件分析

我根据逻辑推想下这件事，可能接近真像，也可能相去甚远，不要以此来评判事件本身。

事件经过分析：

湘潭县财政收入一般，不能承担所有小学都安装空调，及支付空调的电费，所以至少有一部分小学没有安装空调。

今年气温比较高，可能有部分学生家长认为自家孩子在没有空调的教室上课太受罪，于是就给老师提议，我们自己捐款给咱们班装个空调吧，电费我们也捐。老师说好啊，但这件事只能你们家委自己组织，学校不参与。

上面那个班装了空调，其他班家长觉得那个班的学生有空调了，我家孩子不能没有空调吧，于是也动员自己班的家长们捐款。但这个班缺少愿意独资承担费用，服务大家的家长，于是捐款变成了集资。家委问大家，有家长不同意给孩子们装空调吗？没有家长当反面角色，于是也装空调了。但某位同学的家长越想越生气，不是义务教育吗？凭什么让我出钱，于是把学校给举报了。

学校说我们没有参与，都是你们家委们自己组织的啊。可教育局不这么想，你们学校引出了网络风波，能和你们没有关系吗？当初你们为什么不阻拦，现在你们自己摆平。

结果：

最后学校回购了家长捐款安装的空调，家长等于没有出钱就实现了给孩子装空调的目的，很多人认为这是一次胜利，就应该这么和政府斗。

小学之所以没有装空调，就是因为政府没有钱，最后教育局责令小学回购空调，但小学是全额财政拨款的，所以还是等于财政出钱安装空调，政府被绑架了。

到了这里，这件事最好的结局是什么？就是最初学校就打太极，拒绝了家长们的捐款装空调请求。

二、政府的责任

政府到底有没有责任给小学装空调？

很多网友认为有，理由是孩子们热。但同样的理由，政府也应该给学校装护眼灯、人体工学桌椅、电教设备、新风系统等，但问题是政府心有余而力不足，钱从那来？

很多人认为政府有钱，要不哪来钱修公园、修马路、搞绿化等。这种论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政府投资兼具投资和消费双重属性，市政工程的投资意义并不低于消费意义，载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所有的中国政府官员都懂这个道理。但教育是一种投资吗？对于整个国家来说或许是，但对于地方政府来说可能并不是，起码没有投资市政工程的收益来的快，来的明显。

投资教育是政府的责任，但并不是无限责任，甚至不是优先级最高的责任；比如军事、警察、税收、医疗等都更为紧迫。其实从政府职能的本质上来讲，政府只做哪些社会自行无法提供的服务，比如军事、治安、基础设置建设等，而教育等民间能解决的问题政府可以不去做，之所以要做，就是想通过义务教育的方式提高整个国家的文化水平，从而提高国民的文化素质。但在这种意义上，政府只需要做好最低的保障即可，而可以将更高要求的学生分流到私立学校去。政府承担了义务教育的责任，但并不意味着义务教育的软硬件环境就要向最好的私立学校看齐，甚至超越。同样的逻辑，政府提供的医院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享受贵宾式服务，它只需要能保障最没有支付能力的人有地方看病即可。当然、随着经济的增长和社会的进步，这种最低保障的水平一直在提高，但这同样不意味着最低保障必须满足所有人的所有要求。

三、教育有多重要

教育影响国家和民族的未来，的确很重要。但教育并非仅指义务教育，而可以是自费的教育，其实无论中外，历史上私人教育占了绝大多数时间，而全民义务教育仅是二战后才全球普及的。我国推广义务教育是1986年，而至今非洲、中东、东南亚还有很多国家没有普及义务教育。可见义务教育对于国家来说并不是一种必需品，而是一种可选品，仅在有财力支持时才做的选择。

很多家长误将义务教育看作国家必须承担的责任，且将其看作国家应该优先承担的责任。这种逻辑可能来源于孩子是家里的宝的个人情感，但自己将孩子当作心头肉，举全家三代人之力投入，并不意味着国家也必须这样看待和做。

同样道理，其他个人觉得很重要的事情，对于国家来说同样并不重要，并不是最重要和最急需的事情。

四、结果公平

关于公平有两种认知，西方资本主义社会讲究过程公平，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讲究结果公平，这里不分辨优劣，只讲结果。

接着上面的案例，天易金霞小学的家长们曲线给孩子们装上了空调，我可以肯定，后面其他学校的家长们也会闹起来，因为只有这所学校有空调，其他学校没有，这不公平。为了和谐，最终所有学校都会装上空调，但这笔原本县财政不能承担的支出从哪里来？只能是拆借其他项目的，比如修路、修公园、建医院等的预算。其他项目停了，必然会有其他人利益受损，比如公园项目停了，那想晨练的大爷就少了一个去处。财政的盘子里就那么多钱，这花了，其他地方就没有办法花了。

结果公平的思维已经深入国人之心，什么都要结果的公平。比如上面的空调事件，就有网友问，为什么县政府可以装空调，就不能给学校装空调，政府装空调的钱是从那来的呢？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自从国家出现以来政府都是必须的，但义务教育从来都不是必须的，所以政府在国家的优先级中最高，即使没有其他的一切，也必须有维持政府运转的支持。其次，政府职员也是一名工作者，在我国甚至是海选的优秀人才，他们的直接竞争对手是企业等，如果政府的工作环境太差，那么政府职员可能就跳槽了，这和企业待遇差员工跳槽一个道理。但义务教育并没有这么重要，如果国家财力支持不了义务教育，那完全可以私人教育，私立学校就是这种类型。

同样的逻辑，新农合的保险形式出现了，就是因为医保已经覆盖了除新农合要覆盖的人群之外的所有人，国家富裕了，总不能落下这些人。但很多农村人对新农合比较反对，因为新农合每年都在涨钱，据说今年要涨到400左右。但400元真多吗？这只相当于上班族一个月的医保费用，但两者享受的医保待遇相差并不多，反过来说新农合覆盖人群用不到十分之一的价格享受了和上班族差不多的医保待遇。再进一步分析，因为新农合的非强制性，所以青壮人群很多都不交，交的只有感觉自己很可能会生病的高龄人群等，这是典型的逆向选择。如果不是新农合这种政策性医保，试问下如果是商业保，新农合这种保险合同，六七十岁的无医保人群得多少钱保费？大几千元总是要的，因为商业保随着年龄的增大保费是直线上升的，这样对比还觉得400元的保费贵吗？

结果公平理念深入人心，所以感觉自己得到的结果不公平的人就去闹，从而得到公平。比如集体资产分配、征地拆迁、福利上涨等事中，会闹的人总会得到更多，从而对他更“公平”。由此滋生了另一个职业，认为自己受了不公正待遇，就变成SF专业户，每遇重大时间就闹着要SF，于是就有专人去慰问安抚，甚至发展到有些地方每逢重要时间节点就有人提前去慰问安抚。

这样的结果公平导致的真是公平的结果吗？小学闹到了空调，可能敬老院的空调就没有了，除了真的实现了按需分配，否则永远无法实现大家都满意的结果公平。但在没有实现按需分配前，执掌公权力的人在维护公平时就只能选择拒绝一部分要求，如果拒绝本身会被视为不公平，那就只能拖着，拖到要求者不耐烦或有了新的兴趣点。

五、结果正义

与很多人多目前的结果公平不满共存的是，很多人叫嚣着对我国的结果正义不满，最典型的例证就是腐败问题。

但我认为结果正义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因为我认为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结果正义，只有过程正义，或者说程序正义。举例来说，假设突发洪水，一位年轻女性被困在孤岛上，眼看着孤岛要被淹没，女性绝望的呼救，此时一位正义的男士不顾个人安危游泳去救她，结果不幸的是返回的过程中男士体力不支，女性因一点不会游泳所以无法配合，最终女性溺亡。但更不幸的是最终的事实是洪水并没有淹没孤岛，于是女性的亲人及吃瓜群众就开始谴责救人的男士，假如他不去救，那么女性一点危险都没有，所以那位女性的不幸都是被他害的。

从结果看，男士的救人行为就是不正义的，这也是其他人谴责他的原因。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准确预测结果，并从而做出判断吗？我们的判断结果只能指导我们的行为，而不能决定行为的结果；行为是个过程，而结果仅是个事实。很多人分不清过程和结果的区别，所以简单的将结果公平的逻辑延申成“结果正义“，这是比讹上结果公平更可悲的事。无论你给他说什么，他都会回答，为什么公职人员有我们就不能有，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自己上班的私企也领了工资，也拿了福利，也吹着空调，甚至还享受了出国游，但公职人员都没有从他所在的企业享受这些待遇。

公权力和行使公权力的公职人员，只能保证按程序执行，从而保证政府行为的过程正义，而无法保证结果正义，这是对公权正义认知的根本。

六、巨婴社会

结果公平的指导方针让我们的社会承担了无穷的责任，从而培养了大量的巨婴，不满足了就哭闹，从来不想着自我解决问题。一哭就有奶吃的事实，让巨婴们养成了能哭的本事，并将这种技能当成过人之能，而对不具备这种技能的人百般鄙视。

一哭就有奶吃，这样巨婴们认为母亲有流不完的奶汁，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长成了巨物，也没有意识到母亲还有其他孩子要喂养。

以上面的空调事件为例。我国的应试教育其实是最公平的结果公平式选择，因为考试成绩是一个硬指标，很容易比较衡量。成绩好的学生进入好学校，好学校有好的软硬件。同时作为补充，成绩一般，但家长愿意多付费的学生可以进入高端私立学校；为当地政府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群子女可以优抚上好的公立学校；通过房价支付了溢价的人群子女可以上好的学区。但其他人对这一结果公平可能又有意见了，因为他们的孩子在这一竞争中失去了过程公平，不同的学校环境，怎么让他们的孩子有精英学校孩子的考试能力？于是他们开始打着结果公平的幌子闹过程公平，精英学校有的他们孩子所在的学校都得有。既要又要，但又一点不想付出，这就造成了一个死循环，最后导致了大家都别想有好学校的”公平结果“。

其实对于国家来说，保留精英教育是必要的。这一点在非义务教育阶段做的很好，比如我们的高中教育和大学教育，非国家的义务，反而做的最符合大众要求的”公平“。承担的义务越多，在巨婴眼中反而错的越多，因为凡是没有按巨婴要求做的都是错的，这就是事实。

结语

近年我国对农村及低收入人群的投入不断增大，以解决贫困和收入差距问题，这本应该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但疫情开始后政府因无限责任支出过多，同时叠加恶化的外部环境，共同导致了经济增速放缓和政府收入的减少，这让政府”过日子“变的艰难。但巨婴们依然在成长，依然会不断产生很多新的要求，政府做不到就认为政府失职，并认为政府如果不怎么”无能“为什么会缺钱？在给政府无能的标签后，发表一堆指导方针，如果这么这么干，那早就超越美国了。

如果他们真的有高屋建瓴的视野，有点石成金的技能，那他们为什么还总要哭闹？公立学校没有空调，没有新风系统，没有马术等奢侈运动，上高端私立学校就行；新农合不满意，自己付费医疗就行…… 自己做不到的，都期望政府做到，但不幸的是他们所期望的这个政府正是被他们打上”无能“标签的政府。

巨婴现象其实和保险一样，都是逆向选择的，越是无法自食其力的人越是对政府要求高，越是认为自己遭受了不公平对待。但不幸的是我们这个社会承担了无限的结果公平责任，同时也造就了最多的巨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