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之恶

6字数 2071

一队队被剥的赤条条的犹太人被赶上一辆辆卡车,每辆卡车挤满百人左右,汇聚成一个车队,然后由秘密警察押送到火车站,然后被赶上火车,运往一座座集中营和毁灭营。在集中营首先筛选出来百分之十左右年轻力壮者作为苦力,其余人都被运往毁灭营处理。毁灭营有两种方式从肉体上消灭犹太人,一种是枪毙,另一种是毒气室,后一种更常见。

处在德波边境德奥斯维辛集中营关押了几十万犹太人,但负责看守的党卫军却只有一两千人,这座营地每天要处理掉6000-10000名犹太人,这么少的党卫军是如何做到的?答案是将犹太人驱赶到毒气室、放毒气、清理尸体、挖坑掩埋尸体等体力活都是被挑出来的犹太人干的。

不仅是在集中营,在欧洲各国搜捕犹太人时也少不了犹太人的帮助。党卫军找有影响力的犹太人成立犹太长老会,然后由长老会动员犹太人集中搬迁到位于东方的新定居点,并提供犹太人的家庭住址信息,甚至由犹太警察负责搜捕分散于各国的犹太人。长老会把分散的犹太人集中起来后再由秘密警察押送至火车转运点,交给党卫军押送至集中营,然后交给集中营统一处理。

长老会知道被集中的犹太人命运吗?当然知道,他们之所以配合纳粹,就是为了自己及其他精英获得豁免。他们不仅出力,同时还出钱,专运和处理犹太人的费用是长老会和犹太经营负责筹措的。他们不仅负责筹措转运费用,还要筹措自己及家人的离境特续费,最高至每人200万美元,这对于二战时人均10美元的月工资简直是天文数字。这些钱最终进入了德国财政体系,变成了德国维持二战的血液。

从1941年到1945年,欧洲总共“处理”了大约600万犹太人,有一多半都在德国之外,其他国家为什么要配合德国的清除犹太人计划?原因有三,一是一些国家是纳粹的粉丝;二是有些国家也喜欢犹太人的财富;三是德国占领了很多国家,派总督执行这一计划。

 

二战之后,1960年德国负责犹太人问题的“专家”艾希曼被以色列特务在西班牙抓捕,并被秘密送往耶路撒冷。经过一年的侦讯,1961年耶路撒冷法院判处艾希曼反人类罪、反犹太罪,以及参加犯罪组织罪而判处绞刑。1962年5月31日艾希曼受刑,引世瞩目的“艾希曼审判”至此画上句号。

 

虽然艾希曼审判结束了,但关于这件事的争议一直持续到了八十年代,或许现在还在争议。作为战犯,以色列耶路撒冷地方法院是否有审判权,为什么不是国际法庭?德国当时为什么没有要求引渡艾希曼,按照司法管辖权德国公民在德国犯罪应该由德国法院负责审理。在纳粹时期艾希曼只是执行层,而非决策层,作为军人他按命令执行,为什么要承担战争之外的罪名?艾希曼有晕血症,从来没有亲自参与过任何杀人事件,为什么要将杀害200万犹太人的罪名归在他头上?难道艾希曼就是因为没有拒绝高层的反人类命令就要承担整个事件的责任,当时的环境他能拒绝吗?艾希曼说当时的历史他只是纳粹机器上齿轮的一个齿,如果他有罪,那其他齿是不是也有罪?

 

纳粹时期艾希曼和他的党卫军同事们之所以被选择执行内部任务,就是他们的身体及其他条件不适合上战场为德国取得荣耀,换言之他们是战士的残次品。在战场上杀了更多人的战士无罪,但在后方执行杀敌命令的他们却被认为有罪。

 

出生于德国的犹太哲学家汉娜·阿伦特亲历了二战时的反犹及后来的耶路撒冷审判,她对审判过程做了详细的报道,这就是她备受争议的《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份关于平庸的恶的报告》。犹太人和反纳粹者都认为阿伦特在替纳粹分子辩护,甚至认为她暗讽犹太人也有平庸之恶。艾希曼的平庸之恶是没有拒绝不合理的命令;而犹太人的平庸之恶是几十万人面对几千人不进行反抗,而排队走向毒气室。关于平庸之恶阿伦特带给人们和犹太人灭绝事件一样的深思?

为什么极权主义会诞生,为什么是犹太人,什么都不做是不是一种恶?

关于以上三个问题阿伦特做了回答,这种回答在她的三部著作中,这三部著作分别是《极权主义的起源》、《艾希曼在耶路撒冷》、《责任与判断》。

《极权主义的起源》是一部社会学著作,讲了宗教上犹太人的原罪,犹太人无国家及建国梦的历史渊源。然后讲犹太人在欧洲当时的状况,有钱而无政治地位,即权钱地位不相称。再讲从十八世纪开始的君权衰落、传统道德秩序失衡、资本主义兴起对权力的诉求;在前面原因下民族精神的兴起以稳定失衡的权力秩序;再到民族变为民粹,极权和共产主义思潮兴起。在当时极权主义及共产主义在欧洲是普遍共识,而非德国所独有,而树立一个超越国家的共同敌人是欧洲国家的共同诉求。犹太人富有但没有政治地位,同时又一直认为自己有超越传统意义国家的大犹太国,生活在各国又不融入各国,保持自己的民族独立性又在各国之间串联,甚至认为自己能够左右国际形式及战争走向。所有的原因加在一起,犹太人成了完美的邪恶人类,于是对他们的清除一步步推进。

《艾希曼在耶路撒冷》是一部报告文学,不仅记录了艾希曼的庭审过程,还详细揭露了犹太人被清除的细节。同时对平庸之恶做出反思,由此也给阿伦特带来极大争议。

《责任与判断》是一部哲学作品,从神学及哲学的角度分析平庸之恶的来源,从而揭示极端的恶和平庸的恶之间的联系。在这部著作中阿伦特引用了大量康德哲学观点,而康德哲学是出了名的晦涩,因此读起来比较费力,如果对哲学不感兴趣那么这部著作可以不读,因为本身对阐明极权主义及犹太人问题意义不大。

 

我个人认为,阿伦特的三部著作对现代人的意义已经不仅是理解极权及犹太人问题;而是理解社会形态变迁和极权主义的联系,及在不正义下如何消除平庸之恶。

 

汉娜·阿伦特是为数不多的有重大影响力的女性哲学家,她的著作中闪烁着哲思的光华,她的《极权主义的起源》我觉得每个人都值得一读,即使在今天也有很强的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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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onge
      conge 6

      我没有读过阿伦特。以下是我认为的极权的根源:
      极权来自于个人的恐惧。
      恐惧来自于教育或经历:我们儿时因为无力保护自己需要大人看顾养育,很容易形成这个世界是危险的,我是无能的信念。
      以上的信念趋势人们形成集体。集体形成通过彼此的认同开始。
      认同的过程,会将自己的一部分权力让渡给集体,并接受集体的庇护,从而让集体获得比个体强大的多力量。个人通过集体实现对自然或其他集体的改造和对抗。集体通过强制力对成员进行内部约束。
      需要对抗的外部力量越强大,其内部的约束力量常常也会愈强大,对于其成员就越不宽容。

      极权主义相反的是自由主义。自由的前提是宽容。宽容的前提是富足。不是实际上的富足,而是信念的上的富足:相信世界是安全的,我是有能力的,人与人之间是有爱的。

      作为个人,我消除恐惧的方法,就是停止与任何基于恐惧而产生的团体产生认同。最好不与任何团体产生认同。

      合一,不二。

        • 水拍石
          水拍石

          @ conge 关于权力和极权其实有另一本书更好,格尔哈特·伦斯基的《权利与特权》,对权力论述的更系统。阿伦特的《极权主义的起源》优秀点在于以德国和欧洲的反犹为题材,对这一特定的极权产生进行了详细的论述。
          极权主意对应的应该是民主,而不是自由。民主政府处在法律之下;极权政府处在法律之上,权力即法律。极权的权力来源于恐惧和迷信或崇拜,民众的权力让渡是非理性认知下的让渡。民主政府只管理人的行为,而极权政府不仅管理人的行为,还要管理人的思想。从这一点看极权政府更类似于宗教(特指政教合一的宗教),而现代民主政府是反宗教的结果(封建君权是神权的衍生),因此极权和民主权力其实是对立的,而不是类似的。

        • 拾风
          拾风 6

          《极权主义的起源》书名收藏了,以后敢于直面这浑浊的社会再来拜读;

            • 水拍石
              水拍石

              @ 拾风 社会学的很多书都很有启发意义,读多了才知道如何坦然面对。

            • PAPE
              PAPE 1

              这是不是读书笔记?

                • 水拍石
                  水拍石

                  @ PAPE 读后随笔,不是严格的笔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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