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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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年龄越大口味越轻,所以饮食越来越清淡,久了总觉得寡淡,但寻觅一圈似乎并没有能够激起欲望的东西,于是满怀失望。

回头看,懵懂无知的青年男女总是在胡吃海塞,摧残着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但他们却在挥霍中享受极大满足。

到底是因为口味寡淡才没有食欲,还是因为没有食欲才口味寡淡?答案或许无从寻找,但随着年龄的增大两者都会很明显的来临。

接下来的问题是为什么会随着年龄的增大口味越来越寡淡?是因为尝遍了所有新奇,还是因为味觉在反复的刺激后已经退化?或者兼而有之。

对吃的、穿的、用的、住的、自己的、他人的、共同的、国家的、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提不起兴趣,于是知天命,然后耳顺。

 

入学前常听村子里的老人讲故事,现在记忆深刻的是苏联入侵阿富汗片段。靠着墙蹲着或坐着一堆老头谝闲传,一堆小孩凑过去要听故事。有老人开讲,说苏联人导弹很厉害,还和炮仗一样很多,连美国人都怕他们,阿富汗这个小国这次要完了。立马就有另一个老人反驳,说你懂个屁,阿富汗后面有美国人支持,美国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第一个老头就开始反驳了,说美国厉害个屁,苏联人把德国人都打败了,德国人总比美国人厉害吧。第二个老头就反驳,德国人是美国人打败的好不好,美国人不但打败了德国人,还打败了日本人……于是故事从苏联和阿富汗战争演变成了两个老头之间的战争,当然大家都是同村,甚至是同族,所以仅止于骂战,很少上演武戏。

上小学后逐渐明白老人争执的原因,那个时代没有电视机,老人们的故事也是聊天时互相听来的,而一手资料可能是干农活时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所以注定残缺不全。经过多手演绎后就被改的面目全非,但对于学前的儿童来说却是最好的故事,因为足够热闹,确实也很热闹。

上大学时一天早上突然听同学说美国的世贸大厦被炸了,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美国这么强大,那个国家有这本事?然而很快就看到了相关新闻,一切都是真的,世贸双子塔真倒了,有人纵身从火海中跳下。对于这个事件,当时我隐隐觉得美国活该,或许这种心态只是来源于对美国的仇富心态。

随后美国于2001年入侵阿富汗,我对阿富汗人民充满着同情。

2011年本拉登在巴基斯坦被击毙,我知道阿富汗的民主真要到来了。

2014年奥巴马宣布阿富汗战争结束,我替阿富汗人高兴,因为他们要脱离战争苦海了。

2021年9月美军从阿富汗全部撤离,一个月后阿富汗全境又被塔利班解放。

从我听苏联入侵阿富汗的故事,到2021年阿富汗被塔利班重新解放,过去了三十多年,阿富汗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世界却已改变,我也已到中年。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逐渐知道了1979年苏联为什么要入侵阿富汗,为什么我们要把这次战争定义为“入侵”,知道了塔利班的由来,知道了塔利班为什么要撞世贸大厦以及塔利班“恐怖活动”的原动力,穆斯林国家和美式民主矛盾的由来,什叶派和逊尼派穆斯林矛盾的由来,以及最终为什么塔利班能够满血复活。纵观这段历史,我才明白视角的重要性,同一个故事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讲述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故事。更有意义的是“我们”在这一段历史中处于什么样的视角,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以及以后如何续写这个故事。

现在回想小时候听故事的快乐,我很惭愧,因为这种快乐是建立在阿富汗人民死亡和流离失所之上的,也是建立在老人面红耳赤的争执之上的。回想9.11事件中对美国世贸大厦被撞的幸灾乐祸同样很惭愧,仇富的心态蒙蔽了我对死难者的同情,那时我对美国并没有直接的恶感。

回顾美国入侵阿富汗的20年,美国付出了2.3万亿美元的经济代价,以及一代士兵的青春,但依然没有把美式民主植根在阿富汗。阿富汗人民在20年后又选择了塔利班,这是民主的失败,还是信仰的胜利?无论如何,美国和阿富汗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代人被仇恨和战争改变。

 

自2020年起的新冠疫情快要拖垮全球经济,经济困境导致了各国利益摩擦加剧,最终引发了政治冲突。全世界自1991年冷战结束以来的太平时光似乎要结束,二次世界大战70多年后全世界可能又要迎来极度不稳定。经济压力和政治对峙让每个人都感到压抑,俄乌战争触之可发,这会不会是又一个导火索?美国人可能有限参与、英国人可能追随、其他欧洲国家可能观望、日本可能择机而动、其他国家大概率会当看客,届时我们将何去何从?

恐惧吗?我感觉丝毫不恐惧,因为我猜测这个事件大概率只打雷不下雨,每个国家都很穷,现代战争破坏性太大,大家的实力半斤八两,最重要的是现代战争即使胜利了也没有什么直接的“果实”。

虽然国际形式很紧张,但我们的网络上都是体育、娱乐、旅游、养生、八卦、生活等内容,由此可知国人很淡定。

况且回顾历史,再悲痛的历程最终都将成为一个故事,一战如此、二战如此、中东战争如此、美国的反恐战争也如此,故事看多了就变得麻木,甚至可以将过去的悲痛改变为喜剧来引人注目。

 

经历的多了一切都变得寡淡,自己没有胃口还要为青年的放纵摇头叹息,哀叹他们年轻不知道珍惜。但如果没有青年时的暴食,又如何能在中老年时变得淡然?一个人无论经历多么丰富,都无法取代别人的感受,人生冷暖总要自己去亲自体会。自己的乐并不是别人的乐,自己眼中的痛并不是别人的痛。

明月如霜,历经万千代人的苦乐而不变。明月不变、苦乐亦相似。

 

小时候给我们讲故事的老人现在已经想不起他们的样貌,世贸大厦已重建,塔利班已复国,一切都已成为故事。这些故事我可能讲给我的孩子听,讲给别的孩子听,但我自己注定也会成为故事的一部分。这就是生活,自己经历时很多彩,但当成为故事时往往很平淡,甚至激发不起别人听的欲望。

众多寡淡的故事连在一起就是时光。

故事本来就无趣,我们偏偏要自作多情的劝诫听者要演绎的多彩,只能是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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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9  访客  5  作者  4
    • 明月登楼
      明月登楼 1

      呵呵,过好自己每一天才是王道!一人一世界嘛!

        • 水拍石
          水拍石

          @ 明月登楼 确实是这样,过好每一天最重要。

        • 阿锋
          阿锋 1

          没有武力威胁就没有战争,受到威胁谁也不会退让。

            • 水拍石
              水拍石

              @ 阿锋 战争靠实力,太悬殊大多都以妥协收场。

            • 城南牧野
              城南牧野 4

              整几句歌词吧,我觉得比我说的明白~
              ——
              故事里的事是那昨天的事
              故事里有好人也有坏人
              故事里有好事也有坏事
              故事里有多少是是非非
              故事里有多少非非是是
              故事里的事
              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故事里的事
              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 拾风
                拾风 6

                口味寡淡似乎是生理问题居多,但对事物的好奇和同情心,确实是岁月蹉跎下越来越麻木,小时候看到邻居小朋友家里交不起学费,默默为他难过了许久,觉得他生在那样的家庭多么地不幸。后来才知道班里很多人都是欠着学费和借来的学费,似乎就不再为那小朋友难过了~麻木了,因为那是时代的枷锁,没几个人可以摆脱~我们总说容易对偶发事物抱有好奇心和同情心,习以为常后就难再产生怜悯之心。

                  • 水拍石
                    水拍石

                    @ 拾风 什么事都怕习以为常,激情、同情、喜悦、伤痛……都会被它抹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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